Dulce Et Decorum Est — 戰壕中的文學
壕溝、刺刀、鐵絲網,遠方的炮火隱約震動著地面,淹沒腳踝的水窪讓卡其制服緊緊貼附在早已麻木無感的皮膚上。11/11是陣亡將士紀念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見證者或許已經不再,我們卻可以從一戰參與者所留下的詩作、散文看見那個時代,這篇文章就來介紹最近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戰文學作品。
Wilfred Owen (1893–1918)在1917年被派往曼徹斯特兵團(The Manchester Regiment)擔任少尉,帶領部屬突圍的過程讓他心中產生了嚴重創傷,所以中途送回英國愛丁堡的軍醫院進行休養。這段期間他認識了當時發表反戰宣言而轟動一時的軍官Siegfried Sassoon,深深影響了Owen後來的創作。
1918年他回到法國前線,在戰爭結束的前一周戰死於Sambre-Oise Canal,他一生都沒有見過自己的詩作出版發表。但他所留下的詩作中描繪了壕溝戰的真實面貌,也反映了前線軍人的心理恐懼和厭戰,其中最知名的作品就是Dulce Et Decorum Est,英文翻譯為It is sweet and fitting (to die for the country)。他用一個前線士兵的口吻,叫醒那些對於戰爭和愛國還抱著美好幻想的人,見過了掛在蒼白臉龐上的空洞雙眼後,誰還能高歌那自古傳頌的箴言呢?
In all my dreams before my helpless sight,
He plunges at me, guttering, choking, drowning.
…
My friend, you would not tell with such high zest
To children ardent for some desperate glory,
The old Lie: Dulc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
我之所以會對Owen印象深刻,是來自於一本描繪一戰的小說「重生(Regeneration)」。在這本書中,作者Pat Barker描寫一位愛丁堡的醫官瑞佛斯在精神醫院為眾多因戰爭而導致的病患進行心理治療。無數青年都懷抱著衝鋒陷陣、捐軀報國的幻想投入軍旅,然而在前線等待他們的,不是榮耀與激情,而是在擁擠的戰壕中蜷曲著度過一天又一天。從來沒有戰爭部在寄給陣亡將士家屬信件中「他沒受到太多痛苦,我們在簡單隆重的葬禮中與他告別」這類的鬼話,有的只是橫飛的手臂、炸碎的頭蓋骨,和被老鼠和蛆給佔據的腐爛屍塊罷了。
瑞佛斯身為醫官,同時也是精神分析學派的信仰者,過去年輕時他是死忠的保守派,如今邁入中年後,面對紛亂的世界迫使他反對權威。在精神醫院中日夜相處的病患們改變了他,無法繼續相信這場戰爭,或這個政府所代表的一切,一個吞噬青年的社會不值得盲目效忠。
當拒戰的Sassoon選擇重返戰場,瑞佛斯早已看見了,這次他所面對的心理矛盾肯定更加劇烈,更加椎心刺骨。歸建的背後,隱藏著追求死亡的決心,一種真切而深沉的尋死念頭。
在一個正常與錯亂的邊界不再清楚的世界中,該如何面對早已被拋棄的人性? 他們在各自的崗位中,懷抱平凡卻深切的信念,轉身走入無盡黑夜,火光雖小,卻從不熄滅。